盐源包包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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盐源包包菜

包包菜对盐井街儿的各族人民来说，是一种非常重要、非常享受的蔬菜，这当然是过去时。现在你要是到菜市场逛逛，你会发现市场经济的强大力量，哪里有需求，哪里就有供给。你想吃的菜，都是有的。与成都菜市场相比，内容同样丰富。

当年，我们好像一年四季都在吃包包菜。包包菜的学名叫高丽菜，也叫卷心白。盐源人民没得啥文化，看到这种菜每一片叶子都拥抱得紧，就把它叫做包包菜，多形象的嘛。包包菜还有拉丁学名，一看就不是本国土产，应该是从地中海一带引进的，在中国种了有年了吧。

包包菜喜欢晒太阳，而且非常耐寒，因此在盐源找到了它的理想家园。那么盐源的包包菜又有啥与众不同之处呢？它包得特别紧，有时需要费点力气才能掰开。它长得特别大，每一片叶子都很舒展，上面的经络看上去真实可信。还有一样，它发出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气味，生辣生辣的，猛烈而朴素，不装不演。

印象中如下场景闪现：太阳初升，地里铺满了霜，包包菜外面的叶子已经枯黄，里面却是活生生的淡蓝。霜打过的包包菜有一种回甜的口感，无论咋个吃，都是美好的享受。煮汤，需要有些油水才行，比如煮腊肉的汤，或者直接用猪油打个奢侈的油汤，这样煮出来的包包菜味道鲜甜，相当完美。炒来吃也可以，那时家家户户都缺少动植物脂肪，包包菜在烧红的锅中加点海椒干炝，发出一些焦味，吃起来也是可以。除了白菜包包菜，冬天的盐源几乎没有别的菜吃。这时候，包包菜的作用显露出来，绿叶子菜嘛，珍贵稀罕。

印象深的是在梅雨一个知青点，好像三五个耍得好的打伙做饭，他们分工协作，有的挑水，有的洗菜，有的添柴，有的炒菜。其中一样就是炝锅包包菜，由于缺乏油水，包包菜的那种生猛的气息没有被完全镇压，所以直到今天都记住了那股味道，以及由此吃下的几大碗干饭。那应该是在一个不热的夏天，一个星光明媚的傍晚。

我们从来没有生吃过包包菜，因为那时我们都使农家肥，就是要上大粪，生吃？想都没有想过。让我大开眼界的是东邻日本，前两年到京都出差，晚上走到一条小巷子，进了一家小馆子，要了一些米饭饺子。服务员端了盘生包包菜，还端了个酱油蘸水上来。包包菜叶子发出让人放心的白，那就试一下嘛。拈起一片带杆杆的叶子，酱油里面走一趟，嗯，生脆、微甜，还有点日本酱油淡淡的咸，合适，还好吃哒。那是一个风大的秋天，一个黑灯瞎火的夜晚。

包包菜似乎一年四季都能吃到。冬天，家家开始腌包包菜。房顶、墙上，到处是晾晒的簸箕。炽热的太阳下，包包菜迅速脱水。差不多合适，就要装进坛子，塞紧，码盐、喷酒，密封，其他的就交给滴答作响的时间。发酵、乳酸产生，包包菜变得柔软丰盈，回甜的味道，咸酸口感，直接吃可以，炒一下更佳。它会毫不谦让地启发你的味蕾，让你不断分泌欲望物质，干饭，还是一大碗接续又一大碗。那是一个个风大太阳也大的冬天，一个懒洋洋的午间。

酸包包菜呢？洗干净，晒来莫得啥水分，下到泡菜坛子头，隔一晚上就捞起来吃，那叫洗澡泡菜，它是我们的首席下饭菜。如果泡的时间久一点儿，乳酸菌唱主角，酸得遭不住。有时放了学，饭还没有弄好，就偷偷捞两根发黄的杆杆出来欺骗嘴巴，咸的味道可以暂时压制住肚皮的喧嚣。酸包包菜也可以炒来吃，这样更加顺口，也更能让你暂时忘记缺油少肉的痛苦。

盐井街儿人民是聪明的，无论是腌包包菜还是酸包包菜都给它找到了合适的用途，那就是作为米粉的佐料。现在你随便走进一家粉馆，桌子上要么一碗腌包包菜，要么一碗酸包包菜，随你的便。粉里有大量的牛羊肉，汤也很富态，那么腌的酸的包包菜正好发挥解腻的功效。有时我更愿意添加大半碗酸包包菜，一边喝着汤，一边回忆包包菜的味道。那是随时可以兑现愿望的今天。

好了，包包菜是一个值得回忆的菜。它最外面的皮子坚韧厚实，甚至可以用来作为容器。那时候盐源到处有清澈的河沟，山脚岩下有不少沁水凼，要是口干了，就去撕一块包包菜的外皮过来，卷一下，用它来舀水喝。清凉的泉水在叶子中间摇来晃去，没有一丝杂物，干干净净。这时你小心翼翼地喝下，哎呀，好安逸，硬是解渴得很。包包菜叶子非常防水，水滴如水银，圆圆滚滚，晶莹剔透，安逸得很。

就是这样。包包菜你再咋个吃好像都不会厌倦。它可以存放很久，包裹得紧，不容易丢失水分。它可等大雅之堂，搭配最高级的食材，也可以混迹于劳动人民的饭桌，不怕自掉身价。包包菜似乎不适应今天这个时代，它不是一个好演员，学不会讨好上下左右。它就是它，一直不变。难道是不想让我们忘记那些短缺的年代？那些整日操劳、千方百计养育我们成长的父母？这是个高深的哲学问题，我找不到答案。